夕阳如瀑,洒向重症监护室。整个病房都被镀上了温馨的金黄色。下午5点,一日一度的探视时间到来。当家属通道的大门打开,会有一批等候多时的家属依次进入。
其中,有一名60多岁,温文尔雅的老人。他看上去身体硬朗,步履矫健,只是头发花白,略显沧桑。
听说两年前,他还是一头乌发。他的突然苍老,是因为她的妻子——我们的8床患者。
两年前,她被检查出肌萎缩侧索硬化症。随着病情进展,她不能活动、吞咽,生活也不能自理。这一次,她因呼吸肌受累,经急诊来院,住进了重症监护室。
初次见到她,我被吓住了。她的四肢几乎没一点肌肉,肋骨高高隆起。但从她细长的丹凤眼,长长的睫毛,清秀有型的眉毛,依然能看出,她昔日的风韵。
如往常一般,他走到她的床前,为她擦洗身体。她不能讲话,只能靠眼皮上翻或眨眼表达自己的意思。或许是多年的默契使然,他们的交流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。临走时,他总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。
这本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。可自从两年前,她病重入院,这个家庭就被笼罩在了灰色的阴影之中。她不能吃饭,他便每天细心地把蔬菜,肉糜,谷物打碎,从胃管喂入;她不能活动,他便定时给她翻身、按摩,擦拭大小便;怕她夜里有事,他总是趴在她的床边休息。这样她稍微一有动静,他就能及时发现。
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700多个日日夜夜,他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。究竟是怎样的信念,让他可以不眠不休,忘却疲倦?是怎样的感情,让他明知医药费用昂贵,病程缠绵,仍不舍不弃?
一次,我送他离开的时候,禁不住问他。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颤抖着声音对我说:“一日夫妻百日恩。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,再苦再难,我也不能把她抛下。只要我在一日,便要尽我所能护她周全。”他说得坚决果断,铿锵有力。寥寥数语,道出的却是发自肺腑的承诺和刻骨铭心的誓言。
我的内心一股热流涌起,眼眶不禁湿润了。我想:他所顾念的夫妻情分,大概就是对爱情的忠贞不移,是身为男人的担当和责任,是用尽一生去兑现的承诺。
“一身诗意千寻瀑,万古人间四月天”,林徽因与梁思成之间的爱情为世人称颂。当林因肺结核而病容憔悴,梁日夜守在她的病榻前,不离不弃,甚至不惜自己也感染肺结核。这一对建筑界的伉俪,数十年的相守相知,相濡以沫,成为一段佳话。而这样坚不可摧的感情,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普通人身上,也同样美得令人窒息。
星子在无意中闪,细雨点洒在花前,你是爱,是暖,是希望,你是人间的四月天。夕阳西下,我们的重症监护室,也因人世间最真最美的感情,暖如人间四月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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